“文学视角下的外语教学与研究”研修班实录(3)
    2014-07-07 [点击: 次]

上午的第二场讲座是由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副教授、法语教师、作家王以培老师带来的。他的题目是《语言教学的审美属性——谈外语课堂中诗与歌的运用》,讲座由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易军经理主持。王老师接过上场讲座学员的问题补充了自己的看法,关于在外语课堂教学中如何引起自己学生的学习兴趣,让学生不感到枯燥、乏味,王老师认为根本原因不在于外在的方法和技巧,而在于自身,如果教师本身是个诗情画意的人,时时刻刻,点点滴滴都会让人感到诗意。诗意并非习得,而是从内心酝酿出来的,要想获得这种诗意,在传统的课堂上,我们要打破现实束缚和各种教条的界限,让自己内心珍藏的诗意涌现出来。

王老师指出诗歌就在我们的身边,就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和生命当中。他用前一天晚上看到一张照片——照片上是一位老人、曾经的远征军战士在墓碑前祭奠他当年的战友——便即兴创作了一首诗:“花圈在阴暗中开花,/蘑菇在树阴下长大,/我们敬拜的地方总有什么站起来,长出来,/墓碑像一叶帆,在云海穿行,/我们从远方归来。”接着王老师讲述了兰波创作法语诗Le dormeur du val(《山谷睡人》)的过程,王老师声情并茂地朗诵了这首法文诗。他指出,在语言学习教学实践中,我们可以引入诗歌,通过对诗歌的学习去学习语言,这是一个美的体验;并不需要教师逐字逐句去讲解,就足以提起同学们的兴趣。“如果你想要一个人学习造船,不是让他学习怎样锯木头、刨木头,你要学着唤醒他对大海的渴望”(圣埃克絮佩里),同样,要让学生学好一门语言,应让他们领会到语言的美好和永恒的价值。王老师带着大家细读了兰波的《山谷睡人》,兰波是带着孩子的纯真怀着“对人类的爱、一种悲悯之心”祭奠这个战士。惠特曼的《父亲啊,快从田野上来吧》与兰波的这首诗很像,都是在祭奠牺牲的战士,用什么来祭奠呢?用大自然的生机勃勃,用故乡的美好,诗歌里面充满的全是爱,全是美、全是生,但从镜子里面照出来的却是恐怖的、阴冷的、丑陋的死亡——并非自然的死亡而是战争的杀戮,那么我们纪念远征军战士时不也可以这样吗?艾略特在《传统与个人才能》中讲:一个作家最有价值的地方不是他与先辈不同的地方,恰是他与先辈共同的地方。人类的共同的、普遍的慈悲和爱是诗歌共同的灵感的源泉,我们找到这个源泉,可以纪念普法战争中牺牲的战士,可以纪念南北战争中牺牲的战士,也可以纪念老红军,也可以纪念远征军的战士。我们不仅要有对历史的尊重,更要从内心深处怀着对亡魂的怀念。生死之事是最大的事,承载人类共通的情感。很多诗歌,无论中外古今,都是体现这一主题,可以相互引证。

他还介绍青年教师们一个方法,在引导学生学习英语诗歌时,可以找一个朗诵得比较好、发音正宗的人,将他的朗诵录下来在课堂上播放,一旦同学们懂了这首诗和歌的原意,他们就会很想学,谁不想学美好的东西,他们就可以克服语言的障碍。他回忆了曾经在法国参加的当地朋友的一次聚会,聚会上先是朗诵了Le dormeur du val,然后大家一起唱了另一首反战的歌,反映20世纪60年代后期的时代背景的,正是聚会上的老人们年轻时代的歌,他们听得都心潮澎湃,这样的方法也可以放在外语教学当中,他实践了这一方法,在十年的教学中成效显著。青年教师们在运用这一方法时关键是能够阐发出诗歌的美来,不要将诗歌变得“与人民为敌”、“与同学为敌”——诗歌是高雅的、你们是庸俗不堪的,赶快回头是岸——完全不是这样的,生活当中就有诗意。

“双关”是诗歌的奥妙之一,教师要能够领悟这一诗的密码。王以培老师举了Hotel California,其中有一句“we haven't had that spirit, since nineteen sixty nine.” spirit在这里一定是一个双关语,有“烈酒”的意思,也有“精神”的意思,自从1969年,我们再也没有这种精神了——反抗精神!这首诗愉快中有点悠闲,潇洒当中有失落和无奈,而这种失落和无奈是相对于1968年、1969年那种火红的激越的抗争的。当我们这样来理解诗歌的时候,同学们肯定能被诗歌背后的精神和故事所打动;再比如说,Lolita,其中有个情节是洛丽塔说“You wake me up!”这里也是双关语,既有“你把我吵醒了”,又有“你唤醒了我”的意思。马拉美有一首诗《骰子一掷并不会破坏偶然》,一般认为是天书,王老师认为理解了这首诗中词语的双关意就很好理解作者的意思。马拉美说:指出诗的答案无异于将诗的乐趣四去其三。诗应该是一个谜,让人去猜想让人去体会。

要讲好一门语言,讲好诗歌,首先要对诗歌有新的认识(诗歌独特的世界观)。教师自己有了新的认识,哪怕是很平静地讲出来,也会有震撼人心的力量;如果对自己、对语言、对诗歌没有新的发现,那么诗歌讲出来就是陈旧的,对学生也没有吸引力。这里他举了萨福的一首诗:“晚星带回了曙光散布出去的一切,/带回了绵羊、带回了山羊,/带回了牧童,到母亲身边。”他还将此诗与台湾叶佳修的《走在乡间的小路上》做了对比,后者表达的都是大家普遍的感受,随便一个人就有这种情感,但是萨福的诗不仅表达了情感,他的世界观还不一样,他认为白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天神从天上撒下去的,到了晚上就收回去。当你有了全新的世界观,怎么写都是诗。诗歌第一要义就是打破时空,三维空间没有诗歌。“尽管周围的世界到处都是破裂,但是光芒正是从那里照进来。”(《天生杀人狂》)

王老师继续讲兰波的另一首诗歌Sensation(《感觉》),之前他已经播放过以这首诗为词的歌曲,他又给大家朗诵了一遍法文原诗,又用汉语翻译:“夏日蓝色的傍晚,我将踏上小径,/拨开尖尖麦芒,穿越青青草地,/梦想者,我从脚底感受到阵阵清新。/我的头顶凉风习习。/什么也不说,什么也不想:/无尽的爱却涌入我的灵魂,/我将远去,到很远的地方,就像波西米亚人,/与自然相伴——快乐得就像身边有位女郎。”诗里是一次想象中的旅行,就是中国人讲的“神游”,我们完全不必要像老师教的要“体验生活”——所谓你只有经历过才有真情实感云云——明明我们可以足不出户就进行一次旅行,就像他昨天看到那张报纸上的图片,他没有去过缅甸,也没见过远征军,但是就被震撼了,从而写下前面提到的那首纪念远征军战士的诗歌。诗歌最重要的就是“通灵”,宝玉有“通灵”,兰波也有“通灵”。我们打破旧有的格局和思维模式,对诗歌对世界有一个新的认识,这个时候就必有诗歌。诗与爱是“并蒂莲”,我们可以从这个角度引领年轻人,不仅让他们通过诗歌表达爱,更要让他们懂得爱,懂得什么是神圣的爱。接下来,王老师带领大家解读了兰波的这首Sensation

王老师认为只有感受到了诗意,才能翻译得好诗歌,也才能理解得好诗歌。这里他用兰波另一首诗的翻译说明了这个问题。接下来继续谈诗歌的翻译和英(法)汉语的比较问题。翻译要保证灵性诗意上的准确而不是技术上的准确。他播放了Bob Dylan的Blowing in The Wind,然后回忆1991年与好友张广天一起去西南三省流浪,张广天卖唱,他自己算命,第一站,昆明,张广天老师就唱了这首翻译成中文的歌:“问一个人要走过多少路,/才能有人的称号;/问大炮还要轰多久,/才能彻底销毁掉;/问小白鸽要飞越多少海,/才能在沙里睡觉;/答案它在风中飘,朋友,/答案它在风中飘。”他们赢得了路人的赞赏,钱盒很快就被装满了。王老师认为真正的好的诗歌能够跨越语言的界限,穿越民族的文化的障碍,不光这首,鲍勃迪伦的好多诗歌都可以运用到日常的英语课堂中。当年在大家都在反战,都在性解放运动的时候,鲍勃迪伦独自回到他的故土耶路撒冷的哭墙边上去祈祷,祈祷人类的和平,我们今天来看他,我们可以在乌克兰的战场唱它、在伊拉克的战场唱它,在钓鱼岛上唱它,我们不要去煽动民族的仇恨,我们的先辈打仗就是为了换来和平,不再打仗;我们真正能够赖以停止战争的是我们中国人这种道德的力量,守城的决心(腾冲抗日将士),还有东北老妈妈抚养侵略者遗孤的慈悲的胸怀(《小姨多鹤》中的故事),这些才是真正的胜利者。王老师主张教师应该要求同学们学会用英语唱这些歌,学会这些简单的表达,比如鲍勃迪伦的这首歌。这首歌翻译成法文,又是另一种表达,大意如下:问一个小伙子还要走多少路,在他成为真正的男人之前;问一只鸟还要飞越多少海,在它告别寒冷之前;问一门大炮还要制造多少死亡,在一个人忘记它的声音之前……

王老师希望学员能够借鉴这种语言比较的教学方法。

接下来,他播放了法文歌曲《玫瑰人生》,在小野丽莎的歌声中,王老师娓娓道来:这首歌的原唱是Edith Piaf,当时是二战时期,法国被德国军队占领,这首歌后来被人们淡忘了原意,它最初正是表达了法兰西民族受到的屈辱,有点像我们中国的由周璇演唱的《何日君再来》,实际上是当亡国奴时唱的,“商女不知亡国恨,隔江尤唱后庭花”,是这样一种情怀,各民族的文学中、诗歌中普遍存在,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、《夜上海》,为什么这么有生命力,因为它不止包含着一种娱乐,包含着一种醉生梦死,还包含了民族的痛、无奈、屈辱和伤感。王老师谈到他写的一则童话:有一座古城,久攻不克,在历代的战争中都能平安,敌人即便攻进这座城池,也立刻就缴械投降,有一天一群文人在城里讨论,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这样?有人说是“静女”的缘故,有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站在城门口,进进出出的市民、士兵都以为是在等自己,唤醒了他们美好的情感,所以他们就不再打仗,有诗为证“静女其姝,俟我於城隅。爱而不见,搔首踟蹰。静女其娈,贻我彤管。彤管有炜,说怿女美……”,而另一个人不同意,认为是“商女”的缘故,也有诗为证“商女不知亡国恨,隔江犹唱后庭花”,还有人认为也不是“商女”的缘故,而是台城的烟霞和柳树,有诗为证“江雨霏霏江草齐,六朝如梦鸟空啼。无情最是台城柳,依旧烟笼十里堤。”说着说着,一群孩童放学了,一个老人走过,只见他身材高大,器宇轩昂,他教育这些文人:城池的安危,将来还要靠这群孩子。这个童话故事是王老师理解中国文化的时候想到的,我们民族历经几千年还巍然屹立,靠的就是“静女”、“商女”和“台城的柳树和烟霞”,还有论语中的“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”的人生理想。通过对外国文学和诗歌的学习,我们更好地理解了我们本民族的文化。我们民族是一个博爱、慈悲、重情义的民族,王老师讲了一个重庆涪陵“杨柳街”的故事,详见张广天的歌曲《杨柳街》。我们民族能够战胜千军万马,战胜仇恨,是靠母亲手里的那根“杨柳枝”。“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,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 ”——诗歌背后蕴藏着一种民族感情,它会引起共鸣,经久不衰,所以在诗歌教学过程中,我们要去唤醒同学们心底真正的诗情画意,而不是去简简单单地讲一首外文诗、写一首外文诗。前提就是教师自己要能打通这一切,学术与学术之间、中文与外文之间、诗与歌之间的障碍。

王老师强调,一种好歌,能够流传至今,它是拨动人类心弦的,引起人类心灵的共鸣的。他推荐大家听Les Champs-Elyseea,电影《放牛班的春天》主题曲Caresse sur l'océan,以及《死亡诗社》的主题歌,他说如果我们不懂得歌曲,我们只能知道电影的一半的好。他带领大家一起欣赏了Caresse sur l'océan,他以同声翻译将这首歌献给在场的老师们,同时也将自己的教学心得献给大家。

王老师最后总结,首先我们自己要发现并且感知到真正的诗歌所在、语言所在和心灵所在,这三位一体既是诗歌也是语言,更是心灵的归属。当我们找到这三位一体,无论在怎样的国度,用什么样的语言,我们都可以跨越时空,跨越国界把它带入我们的课堂中,让我们来发现它,感知它,用我们的信心把它传递给我们的学生,这样的课堂教学必有收获!

王以培老师在讲座中
王以培老师在讲座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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